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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夢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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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家裏,最瞞不下去的,便是沈昀。

她雖是這樣想著,腳下的步子不曾停。

繞過後院假山,奔著湖邊沿著小路走,幾棵桃樹深紮在路邊,上面帶著幾只花骨朵,瑟縮在風裏。

沈府的後院分東西兩側,沈昀帶著他們走向東邊的廂房,指著一扇門道,“貓兒就在那間房,沈欽去將它捉出來。”

“叫下人去不就好......”沈欽還想嘟囔些什麽,被大哥輕飄飄掃過一眼,立刻老實,他那悶葫蘆似的大哥的話哪兒敢不聽。

只能得了命令,去捉那貓。

後院一時間,僅剩下沈昀和沈問歌二人。

沈昀盯著沈問歌,沒有說話。

這更讓沈問歌無端緊張,若是現下這個關頭,大哥問他一句三年後的事,她都能哆嗦著答出來。

“咳。”沈昀這兩日受了些寒,狐裘圍脖裹在脖子上,整張臉的一半幾乎要埋在裏面。

他也無需過多的廢話,直接解下腰間的那塊腰牌,遞給沈問歌,他這個妹妹向來聰慧過人的,現下定然是明白什麽意思。

“大哥,”沈問歌看著那塊上好玉料打磨的腰牌,深吸一口氣,不用沈昀多問,自己攤牌了。

“我去了望月樓。”

“和祁衍。”

“還幫著祁衍打了丞相家的那位。”

沈問歌恨不得像個鵪鶉似的把自己的臉埋進胳膊下面。

這也太丟人了!

根本不像是她沈問歌能做出來的事情。在望月樓那日,人太多,加之兩個人動起手來,一片混亂,光顧著幫祁衍,竟是丟了這麽重要的東西。

她現在想,也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什麽時候丟的。

她不會忘,這塊腰牌是她嫁給祁衍前,沈昀送給她的。

那時,沈昀說過一句話,讓她現在都記憶深刻。

他說,“你要記得,沈家永遠是你唯一的靠山。”

沒想到,沈昀只是說了一句:“拿著吧,物歸原主。”

沈問歌被驚的,擡起臉來,看著沈昀的臉:“大哥,你不罵我?”

“罵你做什麽,”沈昀笑笑,“我沒有父親那般嚴格。”

沈問歌將信將疑的,拿回了那塊腰牌。她大哥平日裏是最重規矩的,她是沈府第一個女兒,可謂是掌上明珠,爹爹和娘親對她不算嚴苛,她能聲名在京城小小散播,大哥對她的教導也分不開的。

東邊廂房忽的傳來什麽倒塌的聲音,嘩啦落了一地。

期間還伴隨著沈欽的略帶憤怒的吼聲。

聽聲響也能知道是抓不到那貓,將屋內的擺設弄得一團糟。

在這吵鬧聲中,她聽得沈昀說了一句話。

她聞言,望著沈昀久久說不出話。

直到沈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將貓捉住,他從屋內出來,懷裏還抱著只通體雪白,已然累的窩在沈欽懷裏的貓兒。看到久久無言的兩個人,也楞住了。

“這是怎麽了?”沈欽疑惑道。

“無事,”沈昀道,他接過沈欽手中的貓,雪白的絨毛和幾乎要和他的衣裳融為一體,“走吧,前廳父親和母親還等著我們。”

沈欽也知問這個大哥問不出,去問沈問歌,沒想到沈問歌也是沈默不語。

沈欽撓頭,不知所措。

沈昀雖是病態,但這些年跟著沈從善照理生意腳程快,以至於在回去之前,落出後面兩個人一大截。

沈欽終於在進門之前,逮到機會,問沈問歌:“是不是大哥罵你了?他自從跳湖去救劉姨娘那個孩子之後,好像一直很......”

話說一半,他想起母親的教誨,再也說不出。

這事發生在沈問歌婚前一段時間,那時候沈問歌病著,自是無人告知她。

“什麽時候?”沈問歌停下腳步,引得沈欽一個踉蹌。

“就是你病著的那時候。”沈欽含糊說著。

沈問歌沒記錯的話,那時候可是寒冬臘月,那哪裏是跳湖,那是往冰碴子裏跳!

劉姨娘怎麽管教孩子的?

“那大哥的病怎麽辦?”

“大夫說沒什麽太大問題。”沈欽說的真誠,也不像是在瞞她。

沈問歌不由得皺眉,她從來不知道,還有這種事情發生。

她這時,才覺得自己錯過太多了。

沈問歌手不自覺去握上那塊玉做的腰牌,想起剛才沈昀同她說的話——

沈昀看著她的眼睛,不似玩笑,神色認真的對她說:“既然你常去望月樓,那我便替你把它買下來,沒人敢在望月樓欺負你。”

要知道,沈家,哪怕在最難的時候,也不會去涉及這種生意。

沈家從一開始賣綢緞發家,到後來產業遍布皇城,什麽生意都有涉獵,唯獨不會去碰青樓。

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。

沈問歌看著前廳的門,竟是怎樣都鼓不起勇氣去推開。沈昀同她一墻之隔,她竟是有點不知道,怎麽去面對這個看著二哥和她一起長起來的大哥。

她想,這輩子,就換成她來保護沈家吧。

·

望月樓,秦月的屋內。

雖是白天,屋內燈火通明,屋內紗帳被風拂動,桌邊人只著一身月白錦衫,正認真的看著手裏的書籍,他看得認真,不時還會停下來思忖。

根本毫無平日裏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。

一旁用紅泥暖爐溫了壺酒,爐上熱氣裊裊,給整間顯得清冷的屋內增添一份煙火氣。

門被打開,秦月一朵雲似的,腳步輕盈飄了進來。

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衣裙,泛著黑亮的發,束成反綰髻,別著低調的珠釵,掩不住她眉眼如絲。

進門看到屋內這一幕,她也並不驚訝,並且習以為常。前些日子,那場花魁賽,她雖是得了花魁的名號,但卻是整個望月樓最輕松的人。

那日捧她的,聽老鴇說,是沈家的那位,再問具體是誰,她便不再說了,只說沈家那位同祁衍鬧事,被趕出了望月樓,再也未曾回來過。

沈家......

秦月也不是傻子,自知這其中的因由,她現在面前這位,可不就是娶了沈家的大小姐。

沒想到,現下祁衍又來了。

這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啊。

可她也沒有什麽辦法。

祁衍聽到有人進來,不用擡頭,也知道是誰。

“怎的起來了?”秦月將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。

“睡得不踏實。”祁衍合上手中的書本,忽的想起那日沈問歌拿著這本書讓還癱在床上的他看,淺淺笑起來。

秦月在一旁看得稀奇,她同祁衍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,她還未曾見祁衍這樣心不在焉。

不過,她也不會問。

盡管外面傳得離奇,他們兩個多關系不過是互幫互助的同路人罷了。

秦月過去,想為他披件衣服,結果被他擋了回來。

她神色如常,也並不在意,問道:“可好些了?”

昨日祁衍不知受了什麽氣,突然來望月樓,他傷勢未愈,加上受了些風,晚上竟是發起燒來。

這還是第一次見祁衍生病。

還記得曾經的祁衍,在家裏受了家法,挨了軍棍,也是一副不服氣的模樣,當天挨揍,當天晚上就來望月樓,接著氣祁老將軍,屬實的頑劣。

沒想到,昨日人昏的厲害,倒在床上後已是神智不清,兩道英氣的眉像是被人強行揉皺在一起。

是被夢魘住了。

祁衍還說了夢話,極其沙啞的嗓子,重覆說著一句話。

秦月仔細聽,才聽清他說的是什麽。

他只是一直在喚著一個名字,就是沈問歌。

在反覆重覆這句話後,秦月驚訝的看到,躺在床上那人,流下淚水。

這......

秦月回想起當時的一幕,仍是覺得不可置信。

她認識的祁衍,不可能會如此輕易的落淚。

“你可知昨日你睡著的時候一直在說夢話?”秦月坐在一旁桌上,擺弄著紅泥小爐上溫著的酒。

祁衍靠在椅背上,他的頭依舊是痛的,讓他不由得揉著眉頭。

若說夢麽......夢話他倒是不知道,倒是夢裏常出現的那雙眼睛,越來越來清晰。

也越來越熟悉。

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,開始夢到一個人,衣袂翩然,站在城墻之上。他看不清那城樓上的景象,卻意外地能看到那人的一雙眼睛,含著淚,眼中滿是驚慌無措。

不過是奇怪的夢境罷了。他一直這般覺得。

然而,那雙眼越來越清晰,以至於,直到成親那天,他掀開蓋頭的時候,一下子就認出了眼睛的主人。

不是別人,就是他那新娶進門的夫人。

那日的話,並不是一時起意逗她,而是真的,發自內心的。

他未曾騙她。

他是真的在夢裏夢到了她。

只不過,祁衍驚詫的是,他們雖都在京城,見也未見,怎的會夢到她?

不過那也並不重要了。

祁衍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,上面鑲滿寶石,這是他在那日從沈問歌手裏奪過來的那一把。

那人用清亮的嗓音說過的話,還響在耳邊。

“我的夫君哪怕不頂天立地,也是要上戰場殺敵,建功立業的。”

他那時未曾看見沈問歌的面容,想來面上的神色是意氣風發,無比堅定。

“你決計不能騙我,瞞我,還有丟下我。”他聽見她說。

她雖是這樣說,回門這樣的大事也未曾同他商量。

沈家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,還被他陰差陽錯的娶到了。

他還不知道,城中還有這種閨秀。

竟還有些迫不及待,回府看見她了。

不過,事情總是趕不上變化——

有小廝忽然從外面敲門道:“秦月姑娘,董媽媽叫你到房內一敘。”

“說是......”小廝頓了頓,“有人傳信過來,說是要買下這棟望月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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